第42章战地玫瑰的温暖创造 二
接下来的两天,这片静谧的山林变得异常热闹。女兵们化身为一支特殊的工程队。她们分工协作,配合默契,展现出惊人的创造力和韧性。
伐竹组挑选碗口粗、竹节长的老毛竹,锋利的柴刀挥舞,带着韧劲的噼啪声在山谷回荡。砍倒的竹子被削去枝桠,截成合适的长度。汗水浸透了她们的后背,手掌被粗糙的竹竿磨出了水泡,但没人叫苦。
熬脂组在避风处架起铁锅,收集大量的松脂块和富含油脂的松树根。火焰舔舐着锅底,松脂在高温下慢慢融化,翻滚着金黄色的粘稠浆液,散发出浓烈而独特的芳香。负责熬制的女兵们被烟火熏红了眼睛,脸上却洋溢着希望的笑容。她们小心地用木棒搅动着,防止烧焦。
开孔组用烧红的铁钎或锋利的刺刀,在每根竹节的一端精准地烫出或挖出孔洞,作为水流通道。这是个精细活,需要耐心和手稳。
铺设与密封,这是最关键的环节。杨小菊成了当之无愧的技术指导。她熟练地指导大家如何将一根根竹管的榫头**另一根的孔洞。于晶则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女兵,用自制的木槌小心地将连接处敲紧。接着,杨小菊用木勺舀起滚烫、冒着热气的松脂浆,精准地浇注在每一个接缝处。金黄的松脂像熔化的琥珀,迅速流淌、填满缝隙,接触空气后很快冷却凝固,变得坚硬如石,将竹管牢牢粘合密封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和劳作的热气。
史沫特莱穿梭在各个小组之间,时而用相机记录下这充满生机的劳动场景,时而挽起袖子帮忙搬运竹管,或是递上熬好的松脂。
第三天正午,阳光炽烈地照耀着山谷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小菊身上。她站在最后一段陡峭的岩壁旁,脸颊被汗水浸得红扑扑的。只见她用尽全力,将最后一根精心处理过的毛竹管,稳稳地**早已凿好的岩缝之中,与前面的竹管严丝合缝地对接好。于晶立刻上前,用滚烫的松脂完成了最后的密封。
就在连接完成的刹那,仿佛被施了魔法——
“叮咚…叮咚…叮咚咚咚……”
一阵清脆悦耳、充满生命力的水声,如同山间的精灵在歌唱,突然从竹管深处响起,由远及近,迅速连成一片!清澈冰凉的瀑布之水,挣脱了山岩的束缚,顺从地钻进了这三百二十节竹管构成的奇妙通道!它在阳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泽,像一条被驯服的银龙,沿着女兵们铺设的路线,欢快地、蜿蜒曲折地奔流而下,最终,在她们预设的终点——那片精心清理出的平地上方,划出一道晶莹剔透的美丽弧线,哗啦啦地注入了一个用巨大毛竹筒临时搭建的储水槽里!
“水来了!水来了!”女兵们欢呼雀跃,激动地抱在一起,脸上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和自豪。史沫特莱仰着头,金发在阳光下闪耀,几滴飞溅的水珠调皮地落在她沾着点点松脂的发梢上。她望着那依靠木架和藤蔓搭建起来的三层竹制储水装置,水流在其中汩汩流淌,稳定而充沛。她忍不住大声赞叹,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:“了不起!你们这群了不起的姑娘!你们把最朴素的物理学原理运用得如此精妙!这是生活的智慧,是战斗的智慧!”
于晶正用她的刺刀,仔细地削平一块厚实的松木板,准备作为浴室的踏板。听到史沫特莱的夸赞,她抬起头,抹了把额头的汗珠,爽朗地笑了。
说话间,最后一块踏板被稳稳地嵌入地面。一座约二十平米、用粗大毛竹和松木板搭建、散发着清新松木香气的简易“浴室”,奇迹般地在这深山幽谷中矗立起来!
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。女兵们屏住呼吸,围拢在新落成的浴室旁,目光都集中在杨小菊身上。她握紧了连接在储水槽底部、用麻绳和竹筒精心制作的花洒开关装置上的一根粗麻绳。她用力向下一拉——
哗啦!
一股强劲、清凉的水流,瞬间从竹筒上钻出的无数细孔中喷射而出,形成一片细密、均匀、带着自然压力的水幕!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松林的缝隙,照射在这片晶莹的水雾之上。奇迹发生了!一道清晰、完整、绚烂夺目的七色彩虹,赫然在水雾中显现出来,如梦似幻,将简陋的浴室和周围兴奋的女兵们笼罩在一片圣洁的光晕之中!
一瞬间的寂静。
紧接着,“啊——!”不知是哪个女兵先发出了一声充满狂喜的尖叫。
这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爆竹的引信,整个山谷瞬间沸腾了!
“成功了!竹制淋浴器真的成功了!”
“天哪!我们有浴室了!我们能洗澡了!”
“看!彩虹!多美的彩虹啊!”
“呜呜…太幸福了!我不是在做梦吧!”
女兵们又叫又跳,相互拥抱,泪水混合着喜悦的笑容在脸上肆意流淌。有的伸手去触摸那清凉的水雾,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。
史沫特莱也被这纯粹的快乐深深感染:“太棒了!姑娘们!这简直是魔法!今天,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!再不洗,我身上也要和你们一样,快能养出一支虱子大军了!”她风趣的话语引得女兵们又是一阵开怀大笑。
傍晚时分,女兵们怀着朝圣般的心情,轮流体验这来之不易的“奢侈”。水声哗哗,蒸汽氤氲,混合着松木的清香和女孩子们久违的轻松嬉笑。史沫特莱褪下她那件早已磨破、沾满尘土和汗渍的卡其布外套,正准备享受这清泉的洗礼时,忽然,一阵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泣声,透过竹篾编织的简陋隔墙,从隔壁的淋浴间传了过来。
史沫特莱心头一紧。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隔墙,透过竹篾间细小的缝隙望过去。
只见杨小菊正独自站在水幕下。清冽的山泉冲刷着她年轻的身体。然而,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欢快地哼唱,而是低着头,肩膀微微**,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泉水还是泪水。她一只手用力地搓洗着身体,尤其是后背靠近肩胛骨的地方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用力。借着微弱的光线,史沫特莱隐约看到她那片皮肤红肿一片,甚至有些地方被抓破了皮,渗着血丝。
史沫特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她瞬间明白了。长期无法清洁,恶劣的环境,让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饱受虱子等寄生虫的折磨。瘙痒、红肿、甚至感染化脓,这种痛苦不仅是生理上的,更是一种对女性尊严的无声践踏。小菊刚才在大家面前的欢笑,只是强忍着的坚强。
“小菊?”史沫特莱的声音放得极轻,带着浓浓的关切,穿过竹篾墙,“还…很痒吗?是不是很疼?”
水声中的抽泣停顿了一下。杨小菊显然吃了一惊,没料到会被发现。她猛地抬起头,迅速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和泪水。当她转向史沫特莱这边时,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。
“史记者!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,“不疼了!真的!你看,这水多冲啊!多干净啊!那些可恶的‘革命虫’,都被冲进山沟里,再也咬不到我啦!”她说着,还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,仿佛真的甩掉了所有的不适和阴霾。
